知识女性的精神困惑与选择
来源:中国作家网 张无为 发布时间:[2009-06-02]
知识女性的精神困惑与选择——韩静慧小说近作的意义
蒙古族作家韩静慧从创作儿童文学起步,继而关注青春校园生活,后又转而开始成人文学创作。最近几年她在作家出版社等出版社先后出版了《M4青春事》《呸!我不想作》《恐怖地带101》《河马卡拉和他的一家》等校园文学作品二十多本。她曾获“首届冰心儿童文学图书新作奖”、“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‘骏马奖’”等十几次奖项,她的短篇作品也经常散见在全国重要的校园文学报刊上。她在《民族文学》发表的中篇小说《将谎言进行到底》(2008年第8期)和《双重面孔》(2009年第2期)则显示出创作上的新变化。
在她的作品中,贯穿着一些共性素质,如生活气息浓郁、语言的个性化与幽默感,以及扑面而来的盎然情趣等。而这两篇小说新作,既超越了她早期儿童文学创作中的童心童趣、单纯明快等叙述笔调,也与其后的校园青春文学不同。例如《M4青春事》中,她潜心编织充满情趣和悬念的多线索故事,塑造性格各异的花季人物,关注社会、家庭尤其是教育问题等。她开始以成年女性心理去体验、感悟生活,观照生命价值和现代社会白领家庭的精神危机。小说以知识女性主人公的视角,在家庭与事业的矛盾中展示了现代人的精神困惑与挣扎、选择和无奈等。
《双重面孔》中的主人公麦微无论作为教师还是校报主编,都显示出有创见和个性。她试图以独特的教学理念和方法,实现应有的教育目标。虽然她不出风头,不争名利,但她通古博今,涉猎广泛,她的教学成绩总是遥遥领先。她倔强、傲慢、敢抗上,她反感为迎合领导而工作,对上边要求的教条或走形式一概置之不理。全力经营家庭才是她的理想归宿,她更想在家庭中扮演理想的女性身份角色。然而,麦微的丈夫林一存为了事业,在生活方面要求很低,这与妻子太爱干净、太重视家庭并不一致。当麦微在事业上感到了挫折,并由此感到被沉重的事业负担几乎压垮之际,再面对家庭时,却突然感到难以承受。特别是麦微在满怀希望地怀孕之后,这种感觉更为强烈。她进而意识到夫妻之爱应该是相互的。“凭什么我怀着孕还要按时按点地侍候你呀?你为什么不去为我做一顿饭?”这句话显示出麦微的心理失衡。其实,这已经预示了主人公的变化,说到底,这是由家庭观念的改变引起的。这种变化并非来自家庭的变故,而是来自麦微的内心感受。但这种心理失衡,必然导致家庭关系的失衡。麦微进一步疑惑到,丈夫没有把心思全给自己,原先那样的付出值不值得?对爱的怀疑已经发出了危机的讯号。从此,家庭矛盾骤起,夫妇冲突日增,致使麦微坚决地放弃了已在孕育着的孩子。麦微也准备与丈夫一样,开始把主要精力投向事业。这实际是她对家庭、对爱情的失望之后的一种无奈选择。对于麦微来说,选择放弃也是痛苦的,“想到那个无辜的生命,麦微的泪流得就更汹涌了”。应该说,她的痛苦是发自内心深处的。作品在此显示出其爱情心理乃至人性的复杂性。然而,麦微的新选择,在矛盾痼疾根深蒂固的单位与人际关系上依旧天真的个人之间,结果是不言而喻的。她的工作成绩使某些同行心生嫉恨,这原本就潜藏着危机;而她的重新抉择,又是改变初衷去适应,更带有悲剧意味。最后,麦微在事业上像在家庭上一样也走了一个怪圈——付出而没有回报,在评职晋级中落败于她原本看不起的对手,而这些,反过来又进一步加剧了家庭矛盾……作品揭示出自由人格固然是现代人应有的时代素质,然而,规则与羁绊也表现得更为复杂了。规则,特别是潜规则的渊薮,正是现代人无一幸免地被拖入的精神黑洞,这个黑洞恰恰又是人类自己在一代代的跋涉中留下的阴影的大汇聚。这是作品中更切实、深刻之处。
作者此前的小说《将谎言进行到底》,同样以主人公格子的心理为主线展开,以家庭生活为重心,展示出现代白领家庭中夫妻的冲突。特别是女主人公,首先是对爱情全心全意的投入,投入之后又难以释怀;在矛盾中,在爱与恨之间,在决心放弃与难舍难分之间不知可否,因而呈现出某些狂躁、乖戾。夫妻双方似乎都在既互相爱恋又相互折磨的过程中跋涉着……作品由此揭示出现代人婚姻爱情的复杂况味。情为何物?爱的信任与爱的猜忌怎样才能弥合?爱为什么这样难舍难分?男主人公似乎对爱情的把握游刃有余,而实际上也同样难免遭遇爱情之累。
通过展示现代家庭与事业的矛盾来关注女性问题,此类作品曾经很多,通过女性视角进行的“私人化”写作也曾热闹一时;目前,文学界特别是网络文学中,依然充斥着大量的情爱、性爱文本,这是大众文化必然的负面效应。韩静慧的可贵之处就在于,不仅创作风格成功转型,而且能够在较高的品位层次上去生发新意。
笔者认为,无论是麦微还是格子,她们的逃离与回归、无奈与期待、矜持与挣扎及其悲剧氛围,都显示出作者在展示生命况味和生存状态时,充分关注到了现代人及其心理的复杂性。而且,作者能够从现代生活中为自己笔下的独特人物定位,既没有刻意追随当下女性主义小说的前卫性,也没有把她们塑造成在家庭和事业上的双重强者,当然更不是传统女性。作品中的男女主人公都不是完人,性格具有多重性,且充满着矛盾,甚至潜藏着旧观念,这也是时代转型期的女性在所难免的,所以,她们还远远谈不上成熟。然而这样的职业女性,这样的家庭,在中国所占的比重很大。所以小说中的女性惶惑及其家庭的悲剧感,以及所“映射出职业女性在现代都市化进程中面临的精神性危机”等,都有普泛的现实意义。
韩静慧在展示现代知识白领阶层在事业和家庭中的种种复杂现象中,并没有透露最终的结局,这恰恰是作品的令人玩味之处,也显示出了现实主义品格。作者采取非全知全能叙述视角,即以女主人公的心理感受和回想展开故事,将非共时性的几个情节片段,灵活顺畅地编织在一起,整个故事都是通过女主人公表现出来的。麦微的尴尬,是客观的心理展现,包含着可塑性和暧昧性。这样,女主人公的心理虽然得到了全面的展开,但读者仍觉意犹未尽。而男主人公的精神世界是通过女主人公辐射的,只能部分地呈现,这就为阅读留下了更大的想像空间。